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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了膳,珍儿打发了月朗和孩子们去逛园子,独独和纤绵进了内堂,还将秀屏秀盏差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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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此,纤绵不由得心下一凛,此番似乎是要谈些正事的意思,敛起了笑意。
珍儿倒也不拐弯抹角,拉着纤绵坐定之后,便抬眸问道,“嫂嫂,你眼下是要如何?”
纤绵微微讶异,不解其意地问道,“珍儿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珍儿叹气,苦口婆心道,“嫂嫂自然是主母,在下臣中也颇有名望,但,毕竟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。这些年,大夫人在朝堂上下了不少力,其中也有许多她的心腹。此番嫂嫂回归,本指望着嫂嫂能够用不惧搏回一局,好歹在朝堂上拉拢些势力,却听闻嫂嫂你让不惧去当什么段世子。如今天下大定,这后府之主,便是天下之母啊。嫂嫂可知道这天下之母拼的可不仅是什么主上的爱重,还需要子女的帮衬,前朝势力的拥护啊。”
纤绵知道珍儿都是在为自己考虑,若自己还有久长的生命,她也必定会如斯作想,可如今她并不是那种情状,也没必要做那般打算,不过此话自然是不必与珍儿言明的,她笑了笑,轻快地打趣珍儿,道,“竟不知,府内当初任意逍遥的珍儿小姐居然这么会谋划了。长大了,想法也越发缜密了。”
珍儿闻言却面露无奈,嗤笑一声,“我又何尝不想任意逍遥一辈子,却偏偏顶着这么个头衔,万事不得顺心如意。”
纤绵听出她话语中的自伤之意,蹙眉问道。“莫不是月朗待你不好?”
珍儿急忙摇头,回道,“好的,自然好的。只是,他待我越好。我越觉得对不住他。”
纤绵越发不解,追问道,“为何?”
珍儿苦涩一笑,顺手拾起桌上的茶盏,在手中掂了掂,开口。“人人都道,他待我好,我应当知足。我也努力努力知足,努力回报他,看起来似乎格外亲昵。但我知道,内里真的不是那么一回事。我与月朗也坦白过,他却说别人家的夫妻都是这样的,他觉得挺好。挺好就挺好罢,反正我们的日子也多半是过给别人看的。”
纤绵知道这种感觉,如同蒲半仙对自己所做的一切,她很感激,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。他做的越多,自己欠下的就越多,心里就越发难过。那些看在别人眼里的感动与深情,于自己而言,不过是负累。纤绵心疼地拍了拍珍儿的手,低声问道,“既知如此,当初为何要嫁?”
珍儿的笑容越发苦涩。喃喃道,“司空家的家臣因为雪狼谷一役。几乎全军覆没,哥哥赏了许多。司空家却总觉没有诚意,那个时候,失了你,朝堂也很不稳定,祸本就是我闯出来的,我能弥补的本也不多,说到底,也不过是一件昂贵的封赏罢了。”
纤绵咬了咬唇,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,自己当真也没什么好劝慰的,只能不痛不痒地接话道,“就算不是你,他也总能找别人来。天家富贵,哪里是白来的?”
珍儿低眉,回握住纤绵的手,道,“嫂嫂,此番我想说的只是尽欢,尽欢是个好孩子,本不该承受那些的。也许不要那些头衔,过的更好。”
纤绵明白珍儿的担心,她又何尝不担心尽欢背负着公主的头衔会被世事左右,万事不得顺心,可若无名,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子又如何能够得一门好亲事。她揉着眉心,道,“你的担心我懂,只是,富贵嫡女与无名贱女都各有苦痛,这世间几乎无人能够直言他无远虑无近忧的,我所能做的不过是给予他们更多的选择,至于如何选择全靠他们自己了。”
珍儿略略一愣,低眉一笑,“也对,他们自己做的决定才不会轻易后悔。”
聊着聊着,天色便晚了,珍儿带着乏了的感儿和念儿连晚膳都没用便由月朗的马车接走了。纤绵送这一家出城,望着强打精神对自己端庄而笑的珍儿,只觉得心中似有千万根小针在刺,微微地疼着。
尽欢不惧两个孩子也玩得倦了,用了些点心便睡去了。
夹谷琰如入无人之境地走了进来,没有了那两只小鬼的刁难阻拦,他心情大好,却见内堂中贵妃榻上的纤绵愁眉不展,便开口问道,“怎么,今个中午不是还欢喜着吗?”
纤绵仍然沉浸在珍儿那番纠结的情绪中,咬了咬唇,抬眸问道,“你说要晋封尽欢的事情可是真的?”
夹谷琰走到她身边,懒洋洋地靠了过去,笑道,“君无戏言啊。”
纤绵绞着手指,嘟着嘴巴摇头道,“到底是为什么,先是在朝堂上说不惧的事情,现下又要晋封尽欢,你到底在担心什么?”
夹谷琰徐徐一笑,自然是想把该给她的都给她,不过他并不想这样说,“反正早晚都要做,不如赶早。况且你也看到了,尽欢和不惧都不肯叫我一声父亲,晋封之后,至少在外人面前,这孩子应该还是会乖顺一些的吧?”
纤绵想到那两个孩子捉弄他的模样,低眉一笑,挤兑道,“你倒是会想招,不过,我觉得会有作用的。”
夹谷琰点了点头,思量半晌,问道,“叫昭,昭雪的昭,如何?”
纤绵愣了愣,不解其意,重复道,“昭?”
夹谷琰将她的手攥紧,解释道,“按照家谱排,这一代应该取这个偏旁的,不若,你也有自己的想法,可以说说看。”
“夹谷昭?”纤绵摩挲着下巴,倒是个好听的名字,微微颔首,道,“昭雪,昭然,倒像是尽欢这个直白的性子的描摹。”
“至于封号,就直接取你给她取的名字就好,尽欢公主,夹谷昭。”夹谷琰也觉得不错。继续道。
“那你有没有想过不惧若归入族谱,应当叫什么名字呢?”并不是揭痛处,只是她想知道在他的心中,不惧到底是个什么模样。
“早就想过了,就叫晟。光明,繁盛,不惧这个孩子是担得起庞大的责任的,只是,我怕他自己不肯,或者说他不肯从我手中轻易得到。”夹谷琰长叹一声。摇头道,“但,他是我看得到的能给这个天下带来光明的最好选择。”
纤绵挑眉,不想他会如此坦诚地谈及关于天下归属的事情,徐徐道。“你这么说就不怕我改了主意,让这孩子成为夹谷晟?”
“你肯,他也不会肯。你啊,虽是那孩子的母亲,却也是做不了他的主的。”夹谷琰淡淡地描述道。
“你倒是看得明白,确实,我能为不惧做的并不多。现下唯有让他出离出那个权力圈外,反正日后他也会自己回归的。”纤绵的眉眼中也沾染上了一丝愁绪。这孩子许是因为为嵇如夜困在琴中百年的地魂所生,故而对夹谷琰的恨意不会因为自己的劝解而丝毫损减,只怕一旦自己消亡。这孩子便会将那份恨意转化为行动。
“你放心,我不会伤害他的,至于他,我也不会让他轻易伤害我。”夹谷琰摸了摸她的脸,笑了笑。
纤绵也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脸,难道自己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得这么明显吗?
“别人看不出。我还是明白的。”夹谷琰笑了笑,随后揉了揉她的头发。“早点睡吧,明日还要公布这个好消息呢。”
纤绵乖顺地点了点头。伸手抱了抱他。
翌日一早,尽欢被封为公主的事情便传遍全府了。秀屏给尽欢选了两个伶俐缜密的丫头,禀了纤绵,纤绵看那两个丫头看起来乖巧,略略安心,嘱咐两人好好伺候便让二人离开了。尽欢给两个丫头定了名,飞花丝雨,傲气凌人地带着丫头在府内转了两圈,倒当真有些公主的派头了。
晋封的典礼就定在三日后,还将珍儿出嫁前所住的夏怡馆赐给了尽欢独住,珍儿主动承担了装饰翻修之责,果断地招呼人进行修葺。
而尽欢的朝服却在下午就送到了春芜园,尽欢听到了丫头的招呼,吵着要穿。纤绵则先行查看吉服的样式,紫薇花色的朝服上面用金线盘绣着振翅欲飞的金翅鸟,金翅鸟栩栩如生,那细致的做工一看就是没个把月功夫做不下来的。看来这是夹谷琰一早就吩咐好的,纤绵抚摸着朝服,摇了摇头,虽然没有言明,他这个人当真是按部就班地按照他的想法将自己推上权力巅峰啊。
尽欢欢喜地在飞花丝雨的服侍下着上了这身朝服,日光斜斜地从木格子窗中倾泻下来,尽欢扬起的笑脸映衬着熠熠生辉的金翅鸟,倒也相得益彰。
纤绵心下一暖,尽欢已经有些大孩子的样子了,她伸出手,摸了摸尽欢的辫子,道,“喜欢吗?”
尽欢忙不迭地点头,回答,“这是尽欢穿过的最漂亮的衣服。”说罢,回头瞪了一眼晃荡而来的不惧,怡然自得道,“你看,你就没有罢?”
不惧眸色一黯,顺势别过脸去,有些别扭地回她,“我还不稀罕穿呢”。
尽欢难得占了优势,穿着朝服蹦跳着奚落不惧,“你没有就是没有,你看城主封了我做公主,却没有封你,还不是因为你不如我讨人喜欢。”
纤绵看着不惧越发难看的脸色,拉住了还在蹦跳的尽欢,柔声道,“还不快进里面去好好梳个头,好搭配这身衣服啊。”
尽欢听了,自然喜出望外,点了点头,提着裙子唤了飞花丝雨和她进去。
纤绵这才得了空,拍了拍不惧的肩膀,劝慰道,“有失才有得,母亲觉得,相比名望而言,你的安危更加重要。”
不惧面色如常地抬起头,回答,“母亲不必言说,我都明白。”
纤绵暗叹一声,怕的就是你都明白啊,却也无法再劝慰下去,只能心疼地拍了拍不惧的头。
珍儿的夏怡馆每年都有修葺整理,故而也没什么要修缮的,只根据尽欢的意思改了些摆设,尽欢难得独得一居处,兴高采烈地进去住了。不惧目送蹦蹦跳跳的尽欢离开,目光黯淡了一下,转瞬便消弭于无形。
纤绵坐在贵妃榻上,见此不由得想要开口劝说,不惧却先开了口,“娘亲,我的书今日没读完,想去如意阁继续读,今晚就在那里歇息了。”
纤绵略略蹙眉,她对不惧的心情还是有些担心,可也知道此刻不应该将这种担心宣之于口,只得略略点了点头,“那让秀屏和你一起,好歹给你掌个灯。”
不惧并没有拒绝,舒了口气,点了点头,“那,不惧先告退了,娘亲早些歇着罢。”
而为着晋封尽欢一事,夹谷琰也狠狠地忙了一通,得了闲便过来探望纤绵,只是,一般她都睡了。这一夜时辰也有些晚,可灯却仍然亮着。夹谷琰稍稍迟疑了下,却拾级而上,只见内堂中,纤绵靠着贵妃榻托腮发着呆,甚至连他进屋都没有察觉。
“怎么了?”夹谷琰见不得她心事重重的样子,开口问道。
“我不太懂得不惧在想什么,尽欢如此隆宠,得了那么多东西,每日每日地在他眼前过,他无论如何不放在心上,也总还是有些不满的,可我问他,他却什么也不想要。”纤绵却害怕这种无欲无求,她不知道他是真的无欲无求还是胃口太大,自己无法满足。
“不惧他与你心灵相通,你都猜不到,恐怕别人就更没办法了。”夹谷琰揉着她的眉心,安抚道。
“自从我将从袁尚翊那里得来的解药混在他的饭食中,哄他吃下以后,就算有些相通,他也不肯放心让我刺探了。这孩子记仇得狠。”纤绵并不确定他是否知晓了母子蛊之事,也不便细谈,只简单地述说了缘由。
“这一点倒是与你相像。”夹谷琰打趣她,随后正色道,“别担心了,不惧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尽欢和你的”。
“我也并不担心他会伤害我们,我只担心他会伤害自己。”纤绵闻言,心中丝毫没有舒缓,反而越发揪紧。
“罢了,明日便是晋封之日,晋封尽欢之时,我也会提及他,好歹也做以安抚,主母大人觉得这样做可好?”夹谷琰凑到贵妃榻上,帮她捋了捋额发,笑着问道。
“主上所做自然都是好的。”纤绵知道自己太过担心也是多余,好歹也要在他的努力下舒缓心情,于是对他笑了笑,乖顺地凑到他的怀中,疲倦地闭上眼睛,半是撒娇半是嘱咐道,“反正,现下有你在,万事都交给你便好”。
夹谷琰见她此番猫一样的情状,哑然一笑,低头吻了吻她的额,应承道,“自然,有我在。”
掌灯的秀屏恰巧带着捧着宗卷的不惧回来,见此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,回头问道,“不惧公子可是要此刻与主母言明?”
摇曳的灯火中不惧的面色明灭不定,徐徐摇了摇头,“既然城主在此,我不好进去打扰,嬷嬷送我去尽欢的夏怡馆罢,那里应当有个能睡觉的地方罢。”
秀屏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,“有是有,只是,此刻怕是尽欢公主已经睡下了。再者,不惧公子刚刚不是说急事吗?”
不惧眸中有些许光影剥落,却作势打了个哈欠,缓缓道,“无妨,急也不在这一时,找个耳房睡一觉也好,毕竟在那边总比在这边要好一些。”
秀屏回头看了看屋内转瞬熄灭的灯火,点了点头,“也好,那老奴带着公子去便是。”
不惧随着秀屏走了两步,回头再度望了一眼,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声。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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