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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影确实是她的娘亲,方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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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人再次出发,绕过排布得十分密集的建筑后,走了许久,来到一片诡异的树林前。树长得十分茂盛,枝叶色彩斑斓,银红、深绯、浅黄、棕黑……娇艳欲滴,但就是没有半点鲜绿。枝叶繁茂,交错着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。此时已日上三竿,阳光有些刺眼,浑浊之气渐浓。碧绫站在三人后,半掩着脸轻咳。
有旋风掩护,方塘手中长剑急急抽离,她翻身一跃跳上人形的肩,剑身紧贴着它的脖颈,长剑顺势一带,剑刃过喉,一剑便将它的头颅斩落。鲜血从切口处喷涌而出,人形摇晃了两下,扑倒在地。落地的那一瞬,方塘反手将剑一推,背后偷袭者尖叫着仰天倒下。
四人聚在一起,齐手划诀,道印不断在空中闪现,迅速排列。光阵自地上升起,立刻将靠近的人形怪物阻挡在了外面。然而……
碧绫用力咳嗽着,断断续续道:“师尊说过,越是诡异的秘境,所蕴藏的宝藏越是稀奇。既然来了,我们便该继续走。”
在她眼前,有三个穿着皂衣道袍的男女或坐或站,同她一起聚集在树下。
“师妹!”墨严一声哀嚎。
“我们要进去吗?”年纪稍轻的男子四下环顾道。“是否先退回结界边与墨临师兄商量?”
“墨严老弟别担心。碧环师妹走最前面,你们俩走在中间,我殿后。”墨言哈哈大笑,用力拍了拍墨严的肩膀。“只要我们四人不分开,是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碧环师妹!我们一起退到石屋前结阵!”墨阳大喊。这番攻势让他应接不暇,肩上原本早已结咖的伤口再次浸染鲜血。
袭击他们的不是人,只是外表像人的怪物。铜铃眼,青绿肌,长长的手臂柔软无骨,挥动起来却结实有力。它们数目众多,不知从何处冒出来,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。
方塘抽出剑,默默走到最前面。
“一百年前,我奉师门之命,同一众师兄弟来到云中界东南的燧华秘境。这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秘境。相传自上古起便一直存在着。秘境内藏有无数秘宝,取之不竭,用之不尽。千万年来,只有当双月环勾之时,秘境才会开启,让外人进入。”
方塘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。方莲抹了抹脸上的泪痕,不再出声。
“能进来这壶天的,定是与我有缘之人。”白影停在方莲面前,轻声说道。她浑身上下都笼罩在柔和的白光中,方莲看不清她的脸。“你不要害怕,我不会伤害你。”
年轻男子看了眼身后不停咳嗽的碧绫,有些犹豫。
方莲依旧不明白,直到她自己出声说话:“碧绫师妹,我这里多出一瓶清气丹。”她把手伸进腰间的皮袋里,取出了一瓶药。“你先拿着。若是不够,再跟我们说。”
“不,我们先拿到的机会,不能白白浪费了。”年长的摇头。“这秘境最中心处所隐藏的东西,不管是什么,都该属于我们。”
“我们现在此休息片刻。”方塘说,“师妹与师兄都要先恢复体力。”她话音才落,墨严便扶着碧绫到一边坐下。他们不敢靠近石屋,生怕那藤蔓突然动起来发起袭击。而墨阳在他们附近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,盘腿坐下调息。
墨阳猛地睁开眼,抓起长剑一跃而起。石屋前的碧绫与墨严也从地上站起,长剑横在胸前,严阵以待。
白影如烟般散开,又重新汇聚起来。只是那片刻一闪,方莲窥看到了白光中,那张熟悉的脸。
话音刚落,树林传来一声长啸。墨阳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住了。
方莲立刻便明白了,她这是被带入了娘亲的回忆中,以同一个视角经历娘亲所经历的过往。从现在起,她就是方塘,方塘就是她。
“我不碍事的,不必休息。”坐在地上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,她面色发青,嘴唇发白,额上布满密密的细汗,看起来不太妙。
另一处,墨阳长剑舞动,剑身散出朱红道印,将试图靠近的人形怪物逐一震开。碧绫放出法宝,配合着墨严的剑气走势,一口气击退数只人形怪物。每个人都能保护好自己,却无人能摆脱这绵密的攻势。
一息之间,战况逆转。
没想到竟是这个最虚弱的师妹最先表达了自己的决心。听碧绫这样说,墨严便也不再反对。
“娘,你和弟弟去了哪里?为什么村子的人都被杀了?”方莲自顾自地问道。然而方塘没有回答她,只是继续她的话:“但就算秘境开启了,它的最中心处也环绕着难以破坏的结界,数万年来从无人进入过那里。那时云中界的所有修士都认为那里隐藏着上古之秘,或许能解开这千万年来无人飞升的难题。也因此,只要这秘境一开,所有修仙门派都会闻风而动。”说到这里,她长长叹了口气。“你若是修士,应当知道这秘境之事。”
方塘一边说,一边走近她,伸手搭在她肩上。顿时,柔和的白光化为烟雾,团团将她围起。方莲大吃一惊,正想挣脱,却见眼前景色瞬息变换。眨眼间,星河倒转,夜色褪去,霞光漫天,高树在黝黑发亮的地面上拖出淡淡的影子。四周建筑鳞次栉比,一眼望去,大气庄严。
方塘持剑而立,保持着警觉。就在这时,风从林间窜出,化为数道利刃朝她袭来。她抬剑一划,剑光瞬间就将风刃破开,将锐利化为无形。紧接着长啸从四面八方传来,一声落下,另一声又响起,连绵不绝。
大约休息了一刻钟,那女弟子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,精神也好了许多。
方莲有些困惑,又听右边年轻的男子开口:“师兄说的是。我们走了这么久,只见房屋不见活物,处处透着诡异。再加上指向蜂都死了,我们更是不能分散了行动。”
“走吧,趁着现在还是白天,尽快穿过树林。”
四人少了一人。光阵顿时化作点点光华,碎裂得无影无踪。墨严大怒,提剑就要上前。然而长蛇敏捷,未等他近身便迅速退去。一旁伺机而动的人形怪物立刻挥出手臂,将他重重打趴下。方塘打出一道火焰,烧伤涌上来的数只人形怪物,转身要去救他。不想身边墨阳惨叫,她分神之下,也被偷袭。长长的手臂甩中她的背,疼痛如火般灼烧,瞬间蔓延至全身,她喉间一甜,顿时口吐朱红。
那声音十分轻柔温和,如绵绵春雨,化去了方莲心中恐惧。
方塘应声而退,长剑扫起地上枯叶,剑势如风带起一道道叶墙。以墙为防御,她快速退到墨阳身边。然而从林中蹿出的人形怪物越来越多,似乎要以数量压制他们。事情发生得突然,他们这样仓促迎战,支撑不了多久。
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,白影乘风一般突地飘到了她面前。
“如今你在这里所见到的,只是我留在玉简里的灵力幻化的模样而已。”方塘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喊声,径自道。“既然我已死去,而你来到这里,那么我所隐藏多年的秘密,也将由你来继承守护……”
“呜呜……娘……娘……”
三人点点头,各自带好武器,依次进入树林。林子里没有路,众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泞的土地上,不紧不慢地往前走。这里的树长得十分古怪,有的肚大如盆,树皮光滑,树冠上长得无数带刺的枝条,经过它身边时,若是不小心弄出一点响动,枝条便如疾风骤雨般迅速向人袭来;有的亭亭如盖,枝繁叶茂,生得十分正常,但树周围落满了枯叶,层层叠叠,沉淀出一片腐朽,若是不小心踩上去,腐朽便会沿着双脚迅速向上攀爬,将人同化成肥;还有的如孔雀开屏,每片叶子都流光溢彩,但若是靠近它,便会立刻被幻象所迷,最后任由从地上窜出的树根紧紧缠住,拖到树下。这时展开的叶子会收拢,将捕获到的猎物吞噬殆尽。
“结界发生了变化,那道裂口突然间消失了。我们只能看到结界外的人暴跳如雷,却再也没法进来。而我们也没法出去。结界外的墨临师兄要求我们向里走,无须顾忌他人。遵从他的指示,我与三位同门便借助指向蜂,往结界中心走。”
一条藤蔓刺入光阵中,如长剑一般穿过碧绫的身体。碧绫来不及反应,睁大了双眼,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藤蔓刺来的方向。藤蔓染了血,最前端突地化为蛇头。蛇头妖冶,挑衅似的朝其他三人张嘴,吐着朱红的信子。眨眼间,碧绫脸色转黑,抹布似的被长蛇甩开,摔落在地。
方莲抽抽搭搭地哭着,呜咽声细小如蚊。
一路走来,四人遇到重重险阻,放出来的符纸所化的灵物替他们化去了无数灾劫。所幸只有墨阳伤到肩膀,其他人皆无事。碧绫体力消耗太大,双脚无力。众人为了配合她,便也放慢了脚步。树林茂密,无法御剑,四人只能继续缓慢前行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们才终于在怪树丛生的树林里看到了间废弃的石屋,石屋被长着鳞片的藤蔓紧紧缠绕着。
方塘与墨阳对视了一眼,没有说话。
那女弟子接过药,朝她露出虚弱的笑容:“多谢师姐。”
“这壶天只是我创造的一个幻境,我将这幻境藏在了师门的玉简里。”那白影继续说。“你能拿到我这从不离身的玉简,那便证明我已不在人世。”她这样缓慢而平静地述说着,熟悉的语调让方莲突地红了眼眶。
“墨阳师兄说的是。既然能进来,便证明我们遇到了机缘。再说修仙之路本就危险重重,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,我们也应当闯上一闯。”方塘赞同道。“空手而回,可不是我派风格。”
“我们到达时,其他门派的弟子早已进入了秘境。为了不落于人后,我同师兄弟们照着掌门所给的路线,抄近路往秘境中心赶,但还是没能早于其他人先到达那里。我们到达时,云门、碧霄宫、承天道已经到了。在我们之后,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门派。”方塘丝毫没有受到方莲的影响,仿佛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。“那时,我以为又要做无用功了。毕竟每次秘境开启,大家都要聚集一次,使出浑身解数去破坏那数万年都撼动不了的结界。”
“你如今身体虚弱,应当好好休息,才能继续向前走。”站在方莲左边的男子说道。他年约三十,方脸剑眉,双眼奕奕有神。他年纪最长,便看起来似乎是四人中的领头。“进入这结界的只有我们四人。要出去,自然也是四人一起出去。”
坐在地上的女弟子只能点点头。
“方才不还听到一声长啸么?怎的走到现在连只虫子都没见着。”墨阳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,低声道。他右肩有伤,虽已治疗止血,但最后还是和墨严交换了位置,走在了队伍中间。“全是这些吃人的东西。这地方真有上古之秘吗?”
“……娘,娘我好想你。”方莲抹着眼泪,哽咽道。
四周寂寂,静得仿佛连空气都要凝结了一般。
然而她扑了一个空,双手穿过白影,一个用力过猛,险些扑到地上。
树林阴翳,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。阳光透不下来,放出的传讯符也飞不出去。方塘提着剑,四下查探,石屋附近长着巨大的参天古树,树下是深绯的枯叶,树身足有五个人合围,树皮平滑,每隔三寸便结了一颗成年女子拳头大小的红瘤,内中似有汁液涌动。她觉得有些恶心,便别过脸不再看。
方莲哭得停不下来,眼前的白影时而模糊,时而清晰。她嘴里喃喃念着娘亲,娘亲却旁若无人,静静地将自己要说的话缓缓道出。在她眼里没有方莲,有的只是一个闯入幻境的陌生人而已。
一声长啸自远而近,密林中猛地蹿出一个人形,带着残枝碎叶朝方塘扑来。方塘长剑横斩,硬生生挡住扑面而来的血盆大口。她另一只手快速掐诀,青光自指尖升起,交缠环绕,平地卷起数道旋风,夹杂着枯叶试图将人形绞杀。然而人形力气巨大无比,旋风一靠近,便被它用双手撕扯开。
“娘……你是娘?”方莲从地上爬起,激动万分地朝白影扑去。“娘!”
方莲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,惊叫声卡在喉间,半天也没有喊出来。白影慢慢靠近她,呢喃之音也越发清晰可闻。她头皮发麻,心中呐喊着赶紧跑,赶紧逃,然而双脚却无力地站着,动也动不了。
“我们不应该进来。”墨严甩了甩手中长剑,他刚斩断一条偷袭自己的藤蔓,剑身还染着汁液。汁液被摔在枯叶上,枯叶登时就冒起了白烟。这情景惊得他连连甩剑。
方莲“啊”地一声跳起,随后脚一软,坐到了地上。
“但那次竟意外成功了,结界裂开了一道口子。众人多年的执着有了一个不错的结果。”仿佛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,方塘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。“每个人都非常高兴。因那道口子离我们最近,众人便决定由我们先进入。之后的顺序,由其他门派抽签决定。我是第一个进入结界的人,之后是碧绫师妹,墨阳师兄,墨严师弟。但……当我几人踏进结界后,变数却发生了。”
在昏厥过去前,方塘似乎看到墨阳被掀倒在地,碧绫的尸体边,墨严被高高提起。而眼前聚集着的人形怪物突然朝两边分开,正前方似乎又有什么向她缓缓走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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