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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川道。m.biquge85.com
南风眠坐在一处小院中,他看着窗外的院子里积着雪,这在江南并不常见。
他想起真武山上那小亭中八角檐上结出的冰枝,想起山上的大雪,又想起身边人。
只是身边的人已不在了,房中忙碌洒扫、做饭的人已远去,也不再有人拖着他去赏夜色,赏雪景,赏大山。
他已在这水川府中枯坐十二日,始终不明白为何月轮会登上天去,为天下带来那般深重的灾祸。
他一直以为月轮是天下最大的祥瑞,因为月轮的血能够治病救人,能够活天下不能活。
他更想不明白,登天降下灾劫是否是月轮的天命,他与月轮生活了太久,月轮从最初的沉默寡言,变做整日与他叽叽喳喳,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,他心中觉得,月轮应当是不想上天的,可他偏偏上了天,化作了天下最大的恶孽。
水川道便遭其难,大河决堤之下,不知冲毁了多少人家,短短一日,就令数万人流离失所。
南风眠一路行来,心中始终不解,他也无心斩妖除魔,索性将自己困在这小院中。
他甚至不想饮酒,也不愿去擦拭醒骨真人。
那一柄名传天下的宝刀如今就随意躺在桌案上,十二日不曾动。
偶尔有清风拂过,南风眠不知是未曾注意,还是不愿去注意。
不知为何,他脑海中总有一种声音,那声音渺渺,就像是月轮在他身旁低语在说什么?
南风眠听不真切。
可这些话却令他头痛欲裂,令他无心睡眠,令他心烦意乱,更令他怒气丛生于是,南风眠越发恼怒,不愿踏出这座小院一步。
他一路行来,走过很远的路,去过大伏三十六道,去过北秦,也去过齐国。
他以为自己能凭着一股任侠之气,走遍天下,腰中配刀看遍大好山河,斩尽天下不平。
可现在,他自己却被不平席卷,无法挣脱出去,令他对这世间平白生出了些厌恶。
「月轮不会自己登上天去,高照天上人间。」
南风眠心中这般想着。
正在这时,枝头突然传来鸟叫声。
正值大雪又何来的鸟叫声?
南风眠抬头,就看到有一只月色的云雀正立在枝头上的雪中,叽叽喳喳。
南风眠心烦意乱,恶向胆边生,就想要弹指射出一道元气,斩了这只云雀。
「天下这些恶孽,都自天上来。」
突元之间,南风眠又似乎听到了枝头上的云雀竟然张口说话了。
他挑了挑眉站起身来,冷笑道:「又是哪里来的邪累?岂不知你爷爷专杀孽障妖邪?」
那云雀仍然立在枝头,似乎全然未曾听到南风眠的威胁,又开口道:「若无天关天阙,天地皆为一体,天道规则贯通天地,天上仙人不会以天道规则生生造出这些孽障,以统御人间。
天上那些仙人,便是人间遭难的祸首,
若无天上仙人,月轮大约便只是一位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,不至于领受这等天命。」
南风眠一语不发,弹指之间便射出一道元气,落在那枝头的云雀上。
这只云雀顿时身首异处,血液洒落在雪中,引来点点斑驳。
身躯和头颅坠落下来,没入了地上的雪里。
南风眠走出屋子,站在院中看着这只云雀,忽然有些不确定刚才说话的是否是这只寻常的小鸟。
他摇了摇头,头愈发疼了。
「若无天上仙人,月轮并不至于被送到太玄京,我与她也无法相识。」
「若无天上仙人,月轮大约也不是那个月轮。」
「天下之事,最忌讳一个如果。」
南风眠深深吸气,他闭起眼睛,驱散脑海中的纷乱,让自己稍稍沉静下来。
他正要转身回屋,忽然听见有人敲门。
这小院是南国公府在水川府中的产业,平日里也只是闲置,无人居住,又有谁会来此敲门?
南风眠神识运转,正想要看一看门外的人。
却见小院木门被推开了。
门外有人身着银袍,手中提着两壶酒,就站在门口,看着院中的南风眠。
南风眠眯起眼晴,他好像想起更久远的时候,来人就是这般仰着头,站在南国公府他那小院的屋檐下,拎着竹叶青,笑着邀他饮酒。
于是这位天下有名的侠客有些恍惚。
他轻轻摆了摆手,请来人进了小院,又收拾出了院中的石桌石椅,问道:「你是特意来寻我的?」
银袍少年点头道:「若非是来特意寻你,我又怎会来江南?」
南风眠揉了揉眉心,低语说道:「你在大雷音寺前斩去三星,我原本想来助你,却被一些琐事绊住,又觉得我如今修为也算不凡,可那天上的三星并不算邪祟,倘若召不来真武,我便是特意前来也无济于事,再加上-———”
他说到这里,语气变得有些烦躁,又觉失礼,索性闭口不言。
这银袍少年正是陆景。
陆景看着与寻常全然不同的南风眠,心中有些担忧,他拿出酒杯,为二人倒上美酒。
酒是南风眠曾经最喜欢的竹叶青。
这竹叶青年间上好,酒香扑鼻。
可偏偏南风眠似乎提不起兴趣,只是勉强举起杯盏,一饮而尽。
大约又怕冷场,便询陆景道:「我也接到了你那少年救世之言,你想在太华山上聚拢起一些年轻人,不知可成了?」
「成了。」陆景点头:「数量不算多,却也已有十余人,其中还有真武山上的云龙子,还有南诏的凤阳公主——..”
「南小姐—————-也来了太华山。」
南风眠听到陆景提起南禾雨,便抬眼看了陆景一眼,摇头道:「南禾雨看似优柔,看似温和,可若是认定了一件事,又偏偏能坚持不懈,以她清冷高傲的性子,愿意来你太华山,便足以证明许多事。」
陆景在南风眠之前并不拐弯抹角,只摇头说道:「我与青玥已经订婚,我递了婚牌,只待她回来,我们就在太华山上成婚,
我与南家小姐———?并无缘分。」
南风眠难得笑了,拍了拍陆景的肩头:「我倒是盼着你与禾雨成婚,如此一来我的辈分就比你高上一辈,往后你见了我,还要叫我一声叔叔。」
陆景看到南风眠嘴角的笑容,心中略略有些放心下来。
南风眠又问他:「青玥小姐去了何处?你为何不去寻她?」
陆景皱眉道:「我请天下风雨为我传来消息,这江南风烟告诉我你在此处,
所以我便来寻。
可偏偏青玥不知去了何处,杳无踪迹,令我也有些担忧。”
「你曾传信给我,说是青玥小姐和十一先生一同离去,十一先生在,青玥小姐无虞,你自可放心。」南风眠劝慰他道:「也许不久之后,她就会回来---寻你。」
他话语至此,大约是又想起了月轮,语气显得有些疲惫。
陆景点头举杯,又饮了一杯酒,这才认真看向南风眠:「兄长,我在太华山上虽然贫苦,却不缺美酒,也有人陪你高谈阔论,你与其待在这徒有其表的江南,不如与我前去远山道,去那太华山上?
你我也可以印证所学--我查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,也许能够完前人未完之革新!」
陆景语气灼灼,眸光从他眼中投落下来,与雪色同映一处。
南风眠却问道:「你是怕我独身一人想不开,误入了邪道?」
陆景想了想,摇头道:「我前来江南道之前,有一位前辈让我劝一劝你,让你莫要走火入魔了。」
「可我却觉得-—”—--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误入邪道,可偏偏你这位真武行走,是坠不了邪道的。」
他语气感慨,追忆往事:「我还记得那时我只是陆府不得宠的庶子,那一日我正在读书,看到天边云气透着火色,看到天边有红光袭来,看到你拖着山阴大都护岳牢的尸体一步步走来,那时我便觉得————-侠客,当如是也。」”
「再后来,我在天官节斩那许白焰,你又携清风而至,高唱我见诸恶便拔刀-----便是这句我见诸恶便拔刀,我才会摒弃前嫌,来南国公府寻你喝酒,甚至与你结拜为异姓兄弟。」
「倘若你入了魔,只怕我也要入魔了。」
陆景徐徐到来。
南风眠伴装打了个寒颤,主动为陆景倒了一杯酒:「莫要说这些娘们儿话——-也许有朝一日我会来你那太华山,只是现在还不行—.··-我既然受了真武传承,总要行走天下,斩妖除魔才是,又岂能负了月轮,又负真武?」
陆景从南风眠口中听到那月轮的名字,终于有些放下心来,他笑着颌首,又道:「我听活了许久的道宗宗主说,月轮乃是一世传一世,一世又一世轮回,也许—...」
南风眠打断陆景的话,摇头说道:「下一世,便不是月轮了,没了月轮的记忆,便只是邪祟的躯壳罢了。」
陆景还欲再说。
南风眠却摆了摆手,问道:「你回了太玄京,太玄京可有什么大事发生?我那兄长病可好了?」
陆景回答道:「南家家主的病不曾全然好,却也没了性命之忧。」
南风眠又为陆景添酒:「还要谢过你的天龙龙角,你杀了那太冲龙君,反倒是我那兄长之幸。」
「太玄京还是老样子,哪怕天下残破,人间疮,太玄京中依然奢豪繁华,
万家灯火也如旧日。」
陆景话语至此,想了想,又说道:「倒是凑巧,我来水川道,正好接苏厚苍之子与河东陈家之女一同去我那太华山。”
「这两人私奔了?」南风眠哈哈一笑:「陈家乃是河东八大家领袖,做足了儒道正统的姿态,哪怕大柱国苏厚苍修为盖世,他们也要划清界限。
却不曾想苏厚苍之子·是那叫苏照时的吧?竟有这般本事,竟然拐走了陈家之女?」
又有风吹过。
陆景转头看上天空,又摇头说道:「我那叔父也离开了太玄京,他只背着一袭薄薄的行囊,需要走到中神海,却不知路上行囊够用否?」
「是那陆重山?」南风眠挑了挑眉:「他去中神海,是寻那老烛龙?我知道他在南海道的事--如今的老烛龙躲到了中神海中,他其实应当去南海,没了那老龙,也许那龙女正在南海等他。”
陆景沉默一番,道:「也许不杀那老龙,我那叔父寝食难安。」
「远处天下尽是为情所困者。」南风眠忽然大笑,笑得前仰后合:「文有几人能够在感情一事上得此善终?」
「我家那侄女、苏照时陈家女、甚至是陆重山都要因此而困顿,我听说天下有名刀能斩去人间情丝,却不知这把刀究竟在哪里?」
南风眠也许是喝醉了,喝得涕泪纵横。
他明明三十出头的年岁,此时却一身老态,令陆景有些心惊。
陆景低头思索一番,忽然抬头道:「兄长不愿意为情所困?」
南风眠又饮了一大杯酒,感慨说道:「我不愿忘-—----只是此事令我头痛欲裂,令我心绪难平,令我想要拔刀斩去这天上人间,我猜是那情丝作怪——-若能斩去这情丝,也许我变成专心行走天下,斩妖除魔。」
陆景轻轻拂袖,手中多了一壶酒。
「这酒名为千日酒。」
此千日酒乃是陆景得太华山河帝子图录时所得,被他始终收着,不曾饮去,
何人见我立凉夜,何人赠我千日酒。
何人知我风霜摧,何人与我共一醉···
「饮此千日酒,大醉一千日,抛去心中愁,断去心中想。
兄长倘若不想受此情思之苦,就饮下这酒去。」
陆景将千日酒放在桌案上。
南风眠看着这奇怪的酒,询问道:「抛去心中愁,断去心中想?」
陆景颌首。
南风眠沉默一番,又摇头:「我不愿受此煎熬,却也不想断去心中想。」
「无妨。」陆景又将千日酒往前推了推:「此酒只醉千日,不会永远忘却,
千日之后所想重归,不妨碍什么。」
「这酒我便留在兄长这里,兄长若是实在熬不住了,就喝了这酒。」
南风眠愣愣的看着千日酒,终究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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